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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careful! You are not in wonderland.

[TSN][ME] 樱桃园 (完结)

怅然若失

juvenbace:

加*的是《樱桃园》剧本人物的台词。




1




“我只求你还像从前那样信任我,还像从前那样用你那副神奇动人的眼睛望着我,就够了。”


                                                                     ——《樱桃园》第一幕




Randi约Mark一起看话剧时,Mark并没有意识到她想做什么。Zuckerberg家的孩子基本都生活在湾区,Randi作为大姐经常组织家庭活动。戏剧是契诃夫的《樱桃园》,他们都很熟悉,Karen喜欢契诃夫,他们小时候演家庭剧,曾经演过这一部。Mark驾车赶到戏院时,Donna、Arielle和她们的丈夫已经到了,Randi还未到,她居然比Mark还要晚。


Randi来时随同的除了丈夫还有一位女士,身材纤细高挑,深棕色的头发,同色的瞳孔,笑容甜美,Randi说是她的朋友。朋友不会参加Zucker家的聚会,她是姐姐特意为Mark带来的。


Donna飞快地看了Mark一眼,Mark没什么表情,不见高兴,也未见不快。Donna心里有些难过,Mark自小沉默寡言,不易动感情,也很少显露情绪,无论母亲还是姐妹想看到他的内心不倾注所有精力,是窥探不到一二的。Donna和Mark的感情一直不错,除了妈妈,她是家里最灵敏的Mark探测仪。但那是小时候,去了哈佛,创办了Facebook之后,Donna很难再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了。


Donna松开挽着丈夫的手,穿过Mark的臂弯搂住他的手臂,Mark回头看向她。她搂得很紧,像小时候玩得太晚,Mark接她回家,社区的树木很高遮蔽了路灯的光芒,Donna怕黑,总是紧紧抱着哥哥的手臂,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Donna脸上显现出的神情像极了小时候,Mark心里一软,伸出手揽住Donna的肩膀,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Randi介绍这位漂亮的女士叫艾米丽,是加州伯克利分校的研究生,主攻戏剧艺术,今天的戏剧是她推荐的,她说今晚的演出剧团在莫斯科艺术剧院受过训练,契诃夫的戏剧演的特别好。


谈话顺利打开,入场前艾米丽介绍了剧团的背景,谈吐教养极佳,Zuckerberg家的姑娘们对她很满意,Mark虽然毫无热情,也没有回应,但他在听,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证明艾米丽的话没有让他厌烦。


入场后,艾米丽坐在Mark身边,双腿并拢斜侧于椅子下方,她的仪态很美,脖颈背部弧线优雅,Ariellle小声对Donna说:“艾米丽的相貌身形完全符合Mark的喜好。”


Donna道:“脑子也不笨,就看Mark满不满意了。”大幕拉开,戏剧开始。






Eduardo在雪地里快步走着,手里的三明治已经有点凉了,途中有人和他说话耽误了不少时间,刷开柯克兰的大门,Eduardo一步两个台阶跑上了楼。一进H33,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穿过公共休息区,他将三明治放在Mark桌子边。


全神贯注的Mark被寒气激了一下,从编程里晃神出来,Eduardo正在脱羽绒马甲,他的手应该很冷,指关节凸起的地方红得发亮,脱下马甲,他将手放在唇边用哈气暖着。


“太冷了,太冷了”他念叨着,“太阳这么好,天却这么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是常识”Mark盯着他的手,“Wardo你的物理成绩拉低了你的SAT分数吗?你该戴手套。”


Eduardo全身都冻透了,在屋里蹦跳着,牙齿不停地打颤,“快吃!已经有些凉了。”


Mark拿起来刚打算咬,Eduardo忽然抢了过去,他的手指划过Mark的手心,让一向寒暑不侵的Mark冷得心颤,“太凉了,你一天没吃饭了,不能吃这么凉的,我去乔房间给你热一下,他有微波炉。”


Eduardo旋即走了,只留Mark一人在H33。手心的一点冰冷慢慢消融,Mark紧攥着也未能留住一缕。热腾腾的三明治和牛奶温暖了他的胃,Eduardo坐在床上,看着他吃饭。


他的眼睛里只有Mark,唇角的笑意像春天探进窗子里的一枝樱桃花。





*瓦里雅:“天多么冷啊,我的手都给冻僵了。”*





Eduardo抱着玻璃杯边暖手边喝水,“Mark我周游世界时,绝不要去俄罗斯,我会死在那里的”他神情严肃,像是立刻就要死去似的,又强调了一遍,“会冷死在那里的。”


Mark笑了,“即使那里有沃尔维科斯基,你那么喜欢他的《复变函数习题集》。”


Eduardo发出呻吟。


“还有普罗斯库列科夫的《线性代数习题集》,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


“停!停下!”Eduardo高声制止Mark。


Mark不理他继续道:“巴赫瓦洛夫的《解析几何习题集》,还有你的最爱彼得罗夫斯基。”


Eduardo在床上翻滚了两下,抬起头道:“好吧好吧,我会去俄罗斯,但绝不冬天去,你还要陪我去。”


Mark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只给我买三明治可不行。”




Mark不知道毕业后Eduardo的全球旅行有没有去数学家辈出的俄罗斯,不知道他会不会避开冬天的西伯利亚,不知道他冷不冷。


他曾在网上搜索,想买一副手套给Eduardo,款式都选好了,为什么没有买,他不记得了,那时他有太多想做的事,Eduardo总是被延后,最终遗忘了。




幕间休息时,艾米丽主动和Mark聊天,谈话主题是舞台布景,Mark听着却没有发表意见,显得艾米丽格外多言。


艾米丽有些尴尬,笑道:“Randi说你有些内向,我还不相信心想,作为CEO不是应该经常和人沟通吗,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不爱说话。”


话说到这份上,Mark再不接就失礼了。


“舞台布景是你的专业,我不懂,而且”Mark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色盲,看不太清颜色,看不出色彩搭配的精妙。”


艾米丽立刻道歉。


Mark摇头,“不必道歉,颜色虽然看不准,但构图还是看得出来的,很漂亮。”


艾米丽微笑,“我上学的时候和同学花了太久时间在舞台设计上,构图比配色更重要。”


这像是一句刻意恭维的话,Mark心有不快,但艾米丽言辞诚恳,深棕色的眼眸凝望着他,极为专注,Mark很久没被这样的眼睛凝神注视了,不愉快像夏天的雾,刚起地表便散了。


艾米丽大概意识到自己太刻意了,立刻换了个姿势,离Mark稍稍远了一点,“说起舞台设计,我和同学真是一刻不停地讨论,说呀说呀说呀,好像怎么都说不到头,读研究生后好像没那么经常讨论了,滔滔不绝的讲话讨论大概是本科生特有的。啊,我太绝对了”艾米丽轻轻遮了下口,“理科生应该不会像文科生那么爱在讨论上浪费时间。对吗,Zuckerberg先生。”


“Mark,你可以叫我Mark”Mark回道,“理科生也会讨论,有时候可能比文科生还喜欢。”


“是吗?”艾米丽很高兴,Mark的谈话终于开始有来有回了,“你们都讨论什么?”


铃声响起,第二幕要开始了,谈话中止。






2




“我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我读过各种各样的了不起的书,可是我还是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愿意走哪一条路。”                  


                                                                     ——《樱桃园》第二幕




geek们可以在嘈杂的音乐、炸裂的电影音效和姑娘们的热舞里十指翻飞的编写代码,他们神情专注丝毫不会被打扰,但他们受不了有人说话,言谈会打断他们的思路,他们一旦干入魔,不仅自己不会跟人说话,也讨厌别人在他们身边说话。geek们相隔即使只有一米也会用即时通讯联系,而不是拍着肩膀说“兄弟,你好。”


Mark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喜欢所有的事都在网上交流,他创建Facebook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避免和人面对面交谈,避免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对方他的喜好和观点,我Facebook主页上都有,你可以看,别让我说话好吗。


阿克塞尔合伙公司的合伙人埃法西为培养Mark与人沟通的能力,曾经向Mark建议让他写下有关策略和步骤的想法,不要用电脑,最好手写,这样更直接也更诚恳。Mark接受了他的建议,开始随身带着一个皮封面的小日记本。Mark的字非常小,但字迹漂亮也很清晰,他写了很多,却拒绝给别人看,埃法西说,你不给人看写这个有什么用呢。一贯直率到毫无顾忌的Mark,把这本日记本看得很紧。他越是这样,别人越是想看,分Mark的神,趁机偷走日记本的胆大包天之徒不在少数。


Mark日记本上的话有些非常清楚详尽,将Facebook未来几年要开发的服务功能规划的清清楚楚,还有一些写的很意识流,有大量的诗歌隐喻在里面,间杂着拉丁文、希伯来文和古希腊文,没人看懂他在写什么。这本笔记本对Facebook的重要程度,不亚于米开朗基罗的写生薄对西斯廷教堂天顶壁画《创世纪》。


作为Facebook这座超级航母的船长,Mark一直牢牢把握着它的航向,他几乎从不疑惑,他总是最早看见新大陆和冰山的人,员工们对他的信赖是近乎盲目的,不止一个记者说过,整个硅谷没有哪家公司比Facebook更有宗教氛围了,尽管这里从CEO到普通员工几乎都是无神论者。


Mark有一种不论做什么都可以让一切进展顺利的能力,这是卡里斯玛式人物必有的特质,很多人认为Mark生来如此。


其实在哈佛柯克兰H33套间里,Mark曾经是最迷茫的人。




男孩们都还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谈两件事:姑娘和理想。


Chris来哈佛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两件事,第一他不爱姑娘,第二他想为LGBT平权做出贡献。H33讨论这两件事时,他是最好的倾听者,因为他从不疑惑。


Eduardo的目标是除了他最明确的,他学习经济和统计,毕业后想进华尔街,做一个基金经理。Chris不知道这是Eduardo的理想,还是他父亲的,Chris想,大概Eduardo也搞不清楚,不过这也无关紧要,Eduardo没有其他更喜欢的选择,他会按照这条路走下去,他擅长数学,也擅长国际象棋,没人比他更适合华尔街了。


Dustin和Eduardo同样来自佛罗里达,家境几乎一样富裕,他学经济完全是因为他喜欢数学,Dustin根本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他也不为这个忧愁,他比较头疼的是姑娘的事,他不懂姑娘们为什么只喜欢捏他的脸而不喜欢吻他的唇,这简直比P=NP?还要难解。


跟他一样宅的Mark就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Mark很受姑娘喜欢,甚至可以在喜欢他的姑娘里挑上一挑,为此Dustin对他崇拜非常,Chris觉得这种崇拜直到现在也没消散。Mark想做一番大事,他想改变点什么,他的目标很明确,只是不知道去往目标的标识牌在哪里。Mark不善与人交往,所以他特别关注社群关系,为此他甚至学了心理学,但显然他成不了一个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学家,他嘴巴太刻薄了,Chris担心他前脚做完咨询,后脚病人就跳楼自杀了。


H33的谈话议题和氛围牢牢控制在Mark手里,所有人都必须按照他的节奏和思维走。


他出奇的快,也出奇的诡异,但是很神奇Chris他们三个都跟得上,即使他同时开三个话题,他们也完全不在话下。Chris常想,是不是他们把Mark惯得太狠了,所以他的交际能力不仅没有提高,反倒有下降的趋势,别说同学了,有时老师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探讨互联网服务,两米多长的白板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创意和公式,Mark有任何想法,需要任何东西都会马上行动。Chris和Mark住一个房间,从听敲击键盘声导致神经衰弱无法入睡,到不听键盘声都睡不着觉,只用了一个月。而Dustin更是养成了不锁门的习惯,以便Mark随时进入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最可怜的要数Eduardo,经常半夜被Mark叫醒,然后被“Wardo,I need……”句式指挥的来回跑。


有一次,他来时身上有女士香水味,手表带上夹了一根长长的黑色头发,所有人都看见了,就他没注意。Mark非常生气,一直不停地埋怨他来的太晚,Eduardo再三道歉,他越靠近Mark,Mark越烦躁,最后终于忍受不了,狠狠拽断了那根一直在他眼前晃的头发。


Eduardo猛然意识到这根头发暴露了他正跟姑娘上床的事实,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Dustin见他实在可怜,踢了Mark一脚道:“别一副Wardo出轨你捉奸在床的表情,人家放弃姑娘来帮你,够意思了。”


Mark愈发生气,Eduardo的脸也更红了,Chris强忍着才没扯着Dustin的耳朵大喊,“你是不是傻!”


Eduardo喜欢亚裔姑娘,那是他大学约会的第一个亚裔女孩,衣服都脱了,Mark一个电话,他跳起来穿上裤子就跑,之后他一直不招亚裔姑娘待见,他也不知怎么回事,颇为伤心。Chris心道亚裔圈子那么小,你人品败完了,铁定上黑名单了。


Mark搅了Eduardo的约会,后来赔给他一个Christy,他想他也不欠Eduardo了。




Mark迷茫烦躁的情绪一直笼罩着H33,他们只得花更长的时间来研究互联网服务,以求能让Mark获得什么灵感。Eduardo全然顾不上朋友圈的其他人了,每天一下课就到H33报道,而Mark基本已经不上课了。“奥古斯都时代艺术”这种科目,他可以通过发图片让同学们评论的方式,最迅速掌握知识,一晚上就能搞定期末考试。而图论数学这种科目,他不认真上课是掌握不了的,最初Eduardo陪Mark上课,以便经常缺课的Mark需要数学知识时,能迅速给他解释,后来Mark旷的课越来越多,眼看Eduardo自己都要跟不上了。他翘了自己的课,听图论记笔记而后回H33给Mark讲。Mark调侃说:“Wardo你不考虑留校做老师吗?”


Eduardo笑说:“那也要学生像你一样聪明才行,我上了一个半小时的课,你二十分钟就学会了。”


Mark很得意,却也知道他之所以二十分钟能学完是因为Eduardo提纯了课堂内容,为不让他浪费时间,Eduardo自己花费了近两个小时帮他。


Mark非常感激,他觉得他会记一辈子。图论是Facebook“肖像影集”技术的核心根基,是Facebook启航时最棒的创意。他希望之后Facebook的每一次革新,Eduardo都能参与其中,他没有编写过一行代码,但他存储于整个Facebook之中。





*特罗费莫夫:一个遇见什么就吞什么的、吃肉的猛兽,在生存的剧烈斗争里,是不可少的东西。”*





Facebook从上线那一天起,就在吞噬,哥伦比亚,斯坦福,耶鲁,Mark扩张的第一步剑指三个已经拥有成熟社交网的大学。他对Facebook极其自信,他要让它在最激烈的竞争环境中成长,大获全胜后,整个常春藤联盟学院都被Mark拖了进来。


Facemash让Mark明白强行将资料上网虽然好玩,却会招来骂名,也将惹来法律上的麻烦。但资讯共享是互联网的根基,如何获取相关资料是Mark面临的最大难题,Mark创造性地将这个难题回抛给了质疑他的众人,他通过对心理的操控,让人们自愿上传资料,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Facebook前三个账户是为测试使用,第四个是Mark,第五个是Chris,第六个是Dustin,最神秘的数字七,上帝创世的七,Mark送给了Eduardo。Eduardo不懂Mark的意思,心里还有些失落,H33的人都排在他前面,对Mark来说,他只能排在第三位吗。Eduardo的教养让他不能质问甚至流露出不满,他很高兴地接过了这个账户,却没怎么玩过它。


Mark的这份礼物没有引起他希望,又不知该希望什么的情绪,他便绝口不再提此事了。




在波士顿漫长的黑夜里,他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他们知道对方的所有隐秘与梦想,他们彼此相依,不分你我。所有进入哈佛的孩子都有一种天选之民的优越感,都被视为是未来世界的主宰,他们从不知谦逊是何物。上帝以彩虹立誓再不以洪水折磨世人。诺亚的子孙不信上帝的誓言,企图将世界握于自己掌中,他们建造了通天塔。上帝不容被质疑,降下了言语之咒,人类不再能理解彼此,四散天涯,通天塔成了巴别塔。


Mark与Eduardo的分别,不在股权协议陷阱,不在冻结账户,不在Sean Parker,甚至不在凤凰社,也许在Facebook上线那一天,也许在这个神秘的数字七里,他们离别的钟声就已经奏响。




Facebook最初只是一叶小舟,摇荡在Mark心里,迷雾重重,他们拼劲全力,将它划出虚幻,变成一行行代码,变成一艘快艇、舰船、巨轮,变成一头猛兽,吞噬着遇见到的一切,它越来越大,越来越非凡。


Mark再未迷茫过,他身边也再没有人与他一起寻找航线与灯塔了。




第二幕与第三幕之间有一段较长的休息时间,Mark和艾米丽被Randi派去为大家买饮品。


“传统戏剧都尊重三一律,幕数多为奇数,或为三或为五”艾米丽边走边与Mark交谈,“契诃夫的戏剧是四幕,违背所有戏剧法规,他自嘲写得像部小说。”


“契诃夫戏剧是现代戏剧的肇始,革新的不仅是戏剧法则,还有演员表演。”Mark通过贩售机选择饮品。


“是的”艾米丽有些惊讶Mark对于戏剧的理解,“他的《海鸥》在圣彼得堡皇家剧院演出失利就是因为当时的表演方法不适合他的戏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开创了新的表演技法,《海鸥》在莫斯科艺术剧院大获成功。”


Mark点头,“海鸥至今都是莫斯科艺术剧院的院徽。你想喝点什么?”


“红牛。”


Mark的手顿住了。


艾米丽笑着抬起手压着他的手指按下按钮,红牛滚落,艾米丽弯腰拿起。


Mark指尖尚余压力触感,艾米丽打开红牛尝了一口,回身看向Mark。


Mark轻蹭了一下指尖拿着其他饮品向大厅走去。


“我喝红牛你很奇怪吗?”艾米丽问。


“没有”Mark摇头,“我们公司的女孩子有时也用这个提神,不多,她们更喜欢咖啡。”


“我喜欢红牛。”艾米丽自言自语道,“第三幕是全剧最棒的部分,我要保持全神贯注,好好看看他们能不能演好。”






3




“你无论解决什么重大问题,都是那么勇敢,可是告诉告诉我,我的朋友,难道那不是因为你还年轻,因为你还从来没有因为解决自己这一类的问题而受过罪吗?如果说,你有那么大的信心朝前看,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未来会有多少可怕的事吗?难道不正因为你年轻,所以你还没有看见过真实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吗?”            


                                                                       ——《樱桃园》第三幕




H33唯一一个不为Mark所控制的是Billy,Billy性格顽劣活泼,是一个业余戏剧演员,他为哈佛戏剧社和波士顿一些剧院做表演,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戏份,但他热爱这个,在不喝得酩酊大醉时,他会对着H33的众人表演戏剧。


他对着Chris深情演绎过朱丽叶那段著名的“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的台词。他举着中餐叉子念着虎克船长的台词冲向彼得潘Dustin,Dustin摇摆着两只手臂作为翅膀飞来飞去,躲避Billy,最后一头栽进Eduardo怀里大喊:“温蒂救我!”惹得Billy哈哈大笑。


对Mark,他最常念的是麦克白夫人那句著名台词“你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让最悲哀的幻想做你的伴侣,把你的思念念念不忘地集中在一个已死者的身上?无法挽回的事,只好听其自然,事情干了就算了。”


Mark退学前,Billy接到《樱桃园》中一个重要角色特罗费莫夫,那段时间他总在H33里背台词,Mark和Dustin忙着编程,Chris忙着推广,没人有空理他,只有Eduardo给Mark和Dustin送饭时会陪他练一会儿。他总嫌弃Eduardo念台词不够深情,不够有力度,总说第三幕是整个戏剧的核心,他必须演好,不停地逼Eduardo投入感情,投入角色。



*柳鲍芙:“我爱他……这就像是我的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石头,把我都坠到水底下去了,可我还是爱我这块石头。”


特罗费莫夫:“千万饶恕我的直率吧!这个人,可是把你都骗光了。”*





全剧的第一个高潮来临,演员表演的非常饱满感人,饰演柳鲍芙的女演员念台词时,不少人唏嘘不已,艾米丽看向Mark想瞧瞧他的反应。


Mark的神情还是如常的毫无表情,但他的眼睛混乱的像飓风席卷着的草原,乱云狂坠,大地轰鸣,他阖上了眼睛,飓风瞬间消于无形,只有睫毛还在颤抖。




Eduardo念这句台词时,无意识的抬头看向Mark,Mark也恰越过电脑屏幕望着他。Eduardo羞涩腼腆,目光却毫无回避之意,他就那么望着Mark,望着将他坠入水底的石头。


Mark唇角上挑,笑意如弯月。


他们同时收回目光,未有言辞,不需言辞。


爱意,本也无言。





*“柳鲍芙:你这并不是超乎爱情,简直是背乎人情,你不过是个滑稽的傀儡,一个怪物。”*





该隐屠杀了亚伯。他背乎人情,他杀了兄弟。上帝判他终身流离飘荡于大地之上,永受孤独之苦,上帝甚至禁止他人杀他,死亡都不可解脱。


该隐语意“得到”,本是祝福,却永世流离。


Mark下那个决定时,并不痛苦,有着青春期孩子特有的恶毒与决绝。他没有受过苦,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他从没见过真实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以为他能得到更好的,他以为那不过是一朵普普通通的有四根刺的玫瑰花。





*罗巴辛:“音乐家们,奏吧!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演奏呀!让大家都来看看我,来看看叶尔莫拉伊·罗巴辛用斧子砍这座樱桃园吧!都来看看这些树木一根一根地往下倒吧!”*


*罗巴辛:“谁叫你不听我的话!事到如今,可已经太晚了。”*





Mark用钱买下了这座樱桃园,他用斧子毫不留情的砍倒了樱桃园。这座古往今来最美丽最珍贵的樱桃园,这座源源不断为Mark提供甜蜜芬芳汁液的樱桃园,这座承载了Mark所有青春幸福与幻梦的樱桃园,终于一片荒芜了。




幕间休息时,艾米丽问Mark,“你觉得罗巴辛为什么不和瓦里雅结婚?瓦里雅那么爱他,又那么能干。”


Mark很疲惫,不太想和艾米丽谈话了,出于礼貌,回道:“他不爱她。”


“谁?不爱谁?”


“瓦里雅。”Mark深深地陷在椅子里,疲倦漫袭在他脸上,“他爱的是柳鲍芙。”


艾米丽很好奇Mark的观点,想继续和Mark谈,但Mark看上去很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Donna知道Mark不想说话了,赶忙接过话头道:“Mark一直都坚信罗巴辛爱的是柳鲍芙大小姐。他说一个小农奴,十五岁被父亲打的流鼻血,大小姐领着他洗干净了鼻血,还安慰他别哭说,等一结婚就什么都找补回来了。柳鲍芙那么高贵美丽,罗巴辛那么低下肮脏,大小姐却对他那么好,他必然是爱他的。樱桃园是他屈辱的象征,但为了柳鲍芙,他一直坚持让她出租,帮她赚钱,每年几万卢布的进项,他一点都不要,真心实意的想帮她摆脱困境。但柳鲍芙舍不得樱桃园,不愿出租,最后他买下了。砍樱桃园的时候,你不觉得他极其失态吗?他应该是跋扈快乐的,可看到柳鲍芙哭,他又那么痛苦。”


“哇哦”艾米丽对Mark刮目相看,“这个解读倒是很少见,大家都在探讨新兴阶层与贵族阶层的更替,俄国知识分子的懒散与觉醒,瓦里雅和罗巴辛、安妮雅和特罗费莫夫的爱情都很少有人说。Mark你的观点还挺少见的。”


“持这个观点的人也不算少。”Mark手指飞快地划过眼睛,“当年和Donna争执时,我找了不少资料驳斥她。”


Donald大笑,“没错,Mark说,罗巴辛不爱勤俭持家能干的瓦里雅,他就喜欢那个往水里撒钱的柳鲍芙。我喜欢瓦里雅,当然不服气,就反问他,哪个男人喜欢败家的女人。他气呼呼地说我就喜欢。我说,那你就等着你将来的钱被你老婆败完吧。他说,才不,我成了亿万富翁,她一辈子扔钱都花不完。”


Randi笑道:“我母亲当时好吃惊,说Mark我再不愁你将来找不到老婆了,你嘴巴挺甜的嘛。”


Arielle也道:“我们姐妹三个都喜欢瓦里雅不喜欢柳鲍芙,我还质问他,既然罗巴辛喜欢柳鲍芙,为什么不把樱桃园送还给她讨美人欢心呢。你猜Mark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Arielle看了Mark一眼,学着他说话的神情道,“这就是你这个看爆米花电影长大的蠢姑娘和契诃夫的区别。”


艾米丽大笑。


Arielle学得惟妙惟肖,众人都笑了起来,连Mark都从倦怠中露出笑意。


罗巴辛不会用樱桃园讨柳鲍芙高兴,他的事业是他日以继夜辛苦工作换来的,是他的理想,他的尊严,他不会,也不能,用它去讨柳鲍芙的爱意。他如果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从一个农奴变成一个身份尊贵的富有商人的。








4




“我只有在工作得很久而还不停歇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轻快,也才觉得自己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樱桃园》第四幕






哈佛的期末考试是极难的,即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学子压力也是巨大的,每期期末复习周的最后一天,压轴大戏Primal Scream都会上演,参加人数众多,哈佛考前裸奔传统历史悠久。


H33套间的人跟这个活动从来无关,不是他们不够开放或者压力不够大,而是考前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抓狂的读书。


Chris原本是没有太大压力的,他的课业一直很好。自从成为Facebook的发言人,他翘课的时候也多了,历史系老师之变态,全校闻名,Chris丝毫不敢怠慢。


至于Dustin和Mark,常年旷课的他俩根本就看不完,只能大概预估一下及格范围,全力冲刺撞上了就及格,撞不上等着补考或者重修吧。


Eduardo只及格可不行,他必须门门优秀,考试前他将自己封在艾略特楼的宿舍里一步都不出去,他同时修了经济和统计,考试科目多,复习时间短,不时还得跟Chris排一下班,查看一下Mark和Dustin死了没有,根本没时间参加裸奔。


裸奔那天,Chris告诉Eduardo,Mark有点发烧,Eduardo很担心,抱着书到柯克兰看Mark。一进H33吓了一跳,他一个星期没来,整个H33脏的像垃圾站,Mark的课本、零食、红牛扔的到处都是,披萨放的都发霉了,屋子一股怪味。


Chris和Dustin在图书馆,Billy在同学寝室忙着抄笔记,屋子里只有Mark一人,竟然是倒在床上睡觉。


Eduardo扔下书包快步走过来,确定Mark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额头摸着还有点热。


Eduardo刚从外面进来,手很凉,Mark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妈,Eduardo刚要笑,他又喊Wardo,Eduardo隐去笑容,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


Eduardo动手收拾房间,扔了所有的垃圾,打扫了房间,将Mark严严实实盖好被子后,将窗户打开让寒冷的风吹走屋里的异味。


Mark醒来时,Eduardo正在寒风里,一边翻书,一边搓手,他是巴西人,长在迈阿密,他很怕冷的。


Mark从被子里钻出,爬到Eduardo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Eduardo慌忙去拉被子裹住他,“Mark,你还病着,不能吹冷风,屋子里的味一散,我就关窗户。”


“你怎么不穿厚一点”Mark被Eduardo裹的像个球,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Chris的短信,刚查看发现你病了,我急急忙忙地从艾略特过来,忘记穿厚外套了。”


Mark拉开被子,“进来,我们俩一起裹着。”


“不不”Eduardo笑道,“这个被子可裹不下我们两个。”


“Wardo”


“嗯”


“你感冒了就拿不到优秀了。”


“……我拿别人的被子好了。”


“Chris不喜欢别人用他的东西,Dustin和Billy的被子太脏了,你裹着说不定病得更快。我的被子你刚送去洗过,很干净。”


Eduardo笑着走过去被Mark一把裹进被子里。在热带长大的Eduardo,第一次被来自纽约的Mark温暖着。他们谁都没提Mark是病人,和Eduardo靠得这样近,会传染的。


波士顿冬天的风漫天漫地的吹着,太冷了,拥抱理所应当。





*安妮雅:我们将来要在漫长的秋夜里,读上一堆一堆的书。*





Mark很遗憾也很庆幸没有吻Eduardo。他永远失去了他魂牵梦萦的温柔之地,他也保护了Eduardo没有被情人刺死。所以,Eduardo才能起诉他,才能拿走六个亿,才能远走新加坡重新开始,而没有在百万之夜死去。


Mark不停地工作,几乎没有休息过,所有的一切他都要自己学习,再没有人替他上课帮他做笔记了。他热爱工作,唯有工作才能证明他生存的意义,才能坚定他选择的正确性。


他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漫长的秋夜里,Mark一个人裹着被子读书,读到南非诗人Gabeba Baderoon的诗《我曾住在》,他写道:


“我曾住在一个小房间,


有一张窄窄的床,


一台电视在我的脚边。


一面镜子挂在门后。


我住在它的狭小


的秩序里。




我挨着你躺在这里,


感受离墙壁的


距离。


如果我把你抱得更紧,


我们会适合


一张窄窄的床。”




Mark忽然后悔起来,他们曾经是合适的,哪怕世界只是一张窄窄的床,他们也是合适的。当世界变得很大很恢弘时,他们未能抱紧彼此,终于失去了。








戏剧结束,Mark被姐姐安排送艾米丽。


路上无论艾米丽说什么,Mark都没有说话,没有Zuckerberg三姐妹调节气氛,艾米丽也沉默了。


车停在艾米丽公寓楼下,艾米丽邀请Mark上楼坐一会儿,Mark拒绝了。


艾米丽走了两步,回身跑回俯在车窗上问:“罗巴辛觉得他永远也不能向瓦里雅求婚,最终他也确实没有求婚,是因为他爱柳鲍芙吗?”


“是的。”


“即使柳鲍芙不爱他,爱她那块石头?”艾米丽眼眶里有泪,她喜欢Mark,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Mark不喜欢深棕色的眼睛里有泪,他看着它像看着另外一双眼睛,他很温柔也很绝望,他告诉艾米丽,“她是罗巴辛的石头,把他坠进水底,也还是爱着的石头。”


艾米丽落泪了,但她不愿放弃,她是个勇敢地姑娘,她笑着念安妮雅的台词:“另外再去种一座新的花园,种得比这一座还美丽。你会看的见它的,你会感觉到它有多么美的,而一种平静、深沉的喜悦,也会降临在你的心灵上的,就像夕阳斜照着黄昏一样。Mark,你愿意再建一座樱桃园吗,比那一座更漂亮更美丽的樱桃园?”


Mark很久都没有说话,艾米丽知道他在思考,他是个理智的人,他是不将樱桃园送于爱人的罗巴辛,他会做出理智的选择的。


“不”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答案,“我不会再有另一座樱桃园了。它就是最好的,也是最美的,它给过我平静深沉的喜悦。”


“小王子,即使狐狸那般爱你,即便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玫瑰花,你还是只爱那一朵,你抛弃的那一朵,是吗?”


Mark不言不语,艾米丽擦掉眼泪,直起身大声地对Mark说:“既然她的尖刺是你唯一的喜乐,跑向她吧,日夜不休地讨她快活。去吧,Mark。”


“威廉·布莱克的诗。”


“不”艾米丽向后倒退,“不要再说了,Mark,你知道我的所有喜好,再说下去,我会不舍得放你走的。”说完,艾米丽转身跑上了楼。




她可能是这世界上最适合Mark的女孩子了,姐姐迫不及待的要他见她,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Mark开着车从旧金山回门罗帕克,在电台的音乐里,他反复背诵着威廉·布莱克的《我那美丽的玫瑰树》


“一朵花儿曾经赠给了我,


一朵花儿像五月里从未有过;


但我说,我有漂亮的玫瑰树一棵,


于是略过了那朵甜美的花儿。




我跑向我的玫瑰树,


日夜不休要讨她的快活;


我的玫瑰转身不理,因为嫉妒,


可她的尖刺是我唯一的喜乐。”




第二天,Mark订了飞往新加坡的机票。


Billy邀请他们一起去看《樱桃园》,他和Eduardo答应了,却未能成行。


Eduardo说他很喜欢《樱桃园》,如果旅行到莫斯科,他一定要去莫斯科艺术剧院看看《樱桃园》。Mark说,他会陪他去。


Mark来履行诺言了。他的玫瑰会转身不理他,没关系,他会日夜不休地讨他快活。


既然世界再没有这样一座樱桃园,他便在原地上再建一座吧。一粒种子种下,一个树苗栽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樱桃园总会再繁茂美丽起来的。那支美丽的樱桃花会再次探进Mark的房间,对他微笑的。








—————end————




云云在5+1里提到了俄罗斯这是第一粒石子。


俄罗斯和前苏联文学我都很喜欢,而契诃夫是我最喜欢的俄国作家。


我看他的小说多戏剧少,《樱桃园》我很熟悉,最近又在重新读,读着读着就想写了。


樱桃园是美好旧物的象征,罗巴辛砍掉它,砍掉了自己的屈辱,也砍掉了他曾经有过的爱的回忆。


很多人说Mark和Eduardo代表两种阶层的交替,Mark是新兴阶层的代表。我用了这个隐喻。




其他部分梗的来源:


1.马扎确实有一个笔记本手写着他对Facebook的未来规划,《Facebook效应》一书作者用米开朗基罗的写生薄比喻这本书。据说米开朗基罗的写生薄是创作《创世纪》的灵感,我就用了这个比喻。


2.该隐屠杀亚伯是加菲对Mark背叛Eduardo的评价。他很生气说这背乎情理,有违人性。这个比喻我很喜欢,也用了。


3、Eduardo在Facebook的账户是第七个。


4、Facebook的宗教氛围来自新闻报道,报道里说Facebook是整个硅谷最经常加班的公司,但职员们都很快乐,他们都坚信他们在改变世界。


5、真实的Billy确实是一位业余戏剧演员。


6、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是那本著名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作者。


7、马扎拥有让一切都顺利的能力,来自《Facebook效应》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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